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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村长的散文

  “老村长”便是我父亲,从记事起,他就是这个说官不是官,却又比官还要操劳的一村之长,直到五十三岁才借故身体不适退了下来,这大概是村人们称他为“老村长”的其中一个原因吧。

  父亲虽然在村长这个职位上待了将近二十年之久,被村人们津津乐道事情也只有那么一两件,但这二十年,一两件,也足以让村人们记住他,尤其是刚开始包产到户时的那次两委会,甚至可以载入我们的“村史”。

  那次会议上,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,为啥?由于我们村是老山窝子,可供耕作的土地少的可怜,即使把所有的土地一寸不落地分下去,也改变不了多少村人们的现状。然而我们村却是远近闻名的梨乡,漫山遍野几乎全都是连接成片的优质果园。

  就在大家一口口的狠劲地裹着烟袋,唉声叹气的时候,父亲突然打破了这种沉闷的气氛,道:“把果园分了吧!”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股坚定。

  众人一阵惊愕之后,随即高声附和起来。支书见大家情绪如此激动,也就把心一横:“分!”不晓得此举在别的地方有没有先例,但村人们管不了那么多了,就当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吧。当真是穷怕了,饿怕了,更折腾怕了。

  村人们的热情如蓄势已久的火山喷涌爆发,凡是能种的地方就种,能栽的地方就栽,总之不会让一寸土地空闲着。村人们对待土地、果树如同侍候自己的儿女,且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  那一年,庄稼疯一样的长,梨花更是开的从未有过的轰轰烈烈,夺人眼目。看到这样热人的景象,而且上面也没有什么风吹草动,村人们心里的希望满满的。

  从此,凭借着梨树产业与村人们的辛勤劳作,我们村可谓一日一变。这并不是虚夸,若不然连村名都改作了“梨园”。

  所有的这些变化,说都源于当初父亲的那个“提议”,似乎也并不为过。尽管这是村人们早已在胸中憋闷了许久的念想,但在那个时期,人们似乎还对那场刚刚结束浩劫心存余悸,没有人敢冒此险。这就如同一只已膨胀到极限的气球,随便某个人再稍稍用力对它吹上口气,便会“嘭!”父亲便扮演了类似这样的一个角色,然而,就是这轻轻的一口气,谁知道会需要多大的勇气与胆量呢?也就是从这件事中,村人们更加的拥护信任父亲了。

  这个故事父亲从未在家里讲起过,但我们姐弟从村人的一些闲谈中也了解了些许,我们为父亲骄傲,更为拥有这样的一位父亲而自豪。

  在我的记忆中,父亲除了后来又提议并带领着村人们,开辟出了一条横穿整个果园区的环山路之外,似乎便陷入了村中的琐碎事务之中,再也没弄出什么大的动静。

  十七岁那年,我终于如愿,更如父亲所愿,考入了一所重点高中。瞅父亲那股高兴劲,似乎我已铁定是一名大学生的料了。父亲虽然没受过多少教育,但只要你愿意读书,便会不惜一切,哪怕砸锅卖铁,可惜的是,姐姐哥哥们别说大学了,就连高中的大门也未踏进。父亲的希望一个接一个破灭,可倔强的他就是不相信,六个孩子里连一个大学生也出不了?于是排行最末的我,便成了他最后的赌,唯一的希望。其实在那时的村子里,我们姐弟六人顺利地读完了初中,已是前所未有的事情,父亲应该感到欣慰,知足了。

  也就是在这一年,父亲辞去了村长的职务,二十余年来,这个位子上终于出现了一张新鲜的面孔。父亲的身体不适是真的,但他更清楚自己已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,应该让年轻人去打拼了。

  父亲退下来后,“老村长”这个称谓变成了他的一个代名词。这么多年了,或许是村人们“村长,村长”的叫惯了,新老交替后,一时还真有些难适应,索性就在“村长”后面加上个“老”字,他们知道父亲有这个资格,这样称呼也更觉得亲切。虽然父亲不赞成,但村人们喜欢,他也无计可施,每次便报之一笑。

  父亲的身体确实出现了状况,经常性的头痛,腿痛,手脚麻木,可全家人包括他自己都没太在意,总认为人上了年纪,不经累了。疼的时候就吃点药,贴几帖膏药就又过去了,其实更多的时候,父亲并不对我们讲。

  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高三那年的春天,我已开始为高考做最后冲刺。可谁又能料到,在一个周末的午后,父亲参加完朋友儿子的婚礼,刚回到家,便突发疾病,且昏迷不醒,很是骇人。家中偏只有我和母亲,急慌慌把父亲送到城里的医院时,已是残阳如血。

  从抢救室出来,大夫就告知我们父亲的病情很严重,加上拖得时间太久,要我们做好思想准备。

  然而,一周过去了,父亲仍然不省人事,不见一丝转机。七天中,我整日以泪洗面,以至于形容憔悴,神情恍惚。家人都劝我回家休息,以免影响学习,可父亲这个样子,我又怎能安心呢?

  正当我们为此争执不休的时候,父亲突然大口大口的喷吐起了鲜血。一阵手忙脚乱之后,惊恐的我们看到的是大夫们无可奈何的摇头与叹息。

  父亲的人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,没留下只字片言,如此干脆与决绝,让人刻骨铭心。

  “老村长”的死,惊动了整个村子,出殡那天,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,穿行在果园中的山路上。此时满山的梨花已盛开,如雪般圣洁的花朵铺满了枝枝杈杈,不留一丝空隙。这是刻意因“老村长”而为吗?这漫山遍野的素洁,给“老村长”的葬礼平添了几分肃穆,几分凄美。

  也许随着光阴的流逝,村人们早已淡忘了他们的“老村长”,而梨花却仍会重复着花开花落,一次比一次盛大。